白府宴客之處，場中可謂座無虛席，除卻各大宗門的人以外，散修亦有不少。

素翎仙子同其夫君白赫坐在上首，不斷有賓客送上賀禮，司儀唱禮聲不斷，皆為奇珍異寶，價值不可限量。

有幸入座的凡人可謂是從頭驚訝至尾，目瞪口呆，嘴張得合都合不攏。

待眾人送完了禮，最後出場的是白玉無瑕，一襲白衣，貌若謫仙。他走上前來，垂首行禮，“今日乃母親整三百歲壽辰，孩兒特意準備了一份特別的禮物，博母親一笑。”

素翎仙子與白赫成親百餘年，方才得白玉無瑕這麽一個孩子，自小便是寵愛異常，說句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並不為過。

出乎意料的是，白玉無瑕並未被寵壞，他自小便性子淡漠，看著面上常帶笑容，實際上卻是對什麽都不關心，興致缺缺，若是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他臉上的笑容根本是一成不變的，就連嘴角彎起的弧度都是一樣的。

不過這只是對外人，在面對雙親時，他的態度則是完全不一樣的，特別是對素翎仙子，自他十五歲開始，每年素翎仙子的壽辰，他總是會想方設法尋來各式各樣的禮物，以討她歡心。

轉眼幾十年的時間便過去了，白玉無瑕的賀禮，從最初不值幾個錢的手工品到後來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加起來輕易可比俗世凡人中的佼佼者幾代人的積蓄。

當然，送禮的可不止白玉無瑕一人，其父白赫亦是如此，兒子在壽辰送上賀禮討母親歡心，他亦要送上賀禮討愛妻歡心，可以說是這些年來父子一直在暗中較勁，不過截至目前，白玉無瑕一直落於下風，因為白父不僅修為過人，同時還富有整個白家。

素翎仙子對此自然是知情的，並且因此私底下說過白父多次。不過一向對她寵愛有加幾乎未曾說過不字的白父在這件事上難得態度堅定——就算是兒子，也不能跟他爭愛妻心中的地位。

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標準的妻奴一個。

而白玉無瑕也是個倔強的性子，屢敗屢戰決不放棄。

於是父子倆就這麽一路較著勁兒過了幾十年。

這次素翎仙子整三百歲壽辰，白玉無瑕原本是想請江閆一道前往南方枯木沼澤深處，尋找枯木逢春作為賀禮，卻在出發前碰上上清宗思過崖影壁異變一事。起初他只是好奇，之後得到客戶端制造技術之後，他便知道機會來了。

被欺壓了幾十年，終於讓他等來了翻身的機會。

——

白玉無瑕話音方才落下，便聽到一聲輕哼，是坐在素翎仙子身旁的白父，雖然面帶笑容，然而視線餘光打量著白玉無瑕，就像是挑釁一般。

素翎仙子輕輕瞪了白父一眼，這才笑著對白玉無瑕道，“無暇有心了。所謂好事成雙，你父親送了我一株枯木逢春，加上你的，正好湊成一雙。”

白玉無瑕聞言一楞，而後微微轉頭，視線落在白父身上，只見後者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了。

白玉無瑕微微瞇了眼，面上並無多餘表情，心中卻是對此略有不齒。他是怎麽也沒想到，今年白父竟然跟他想到一起了，或者說，是半路截了他的胡。

枯木逢春是一種靈值，只長於白荒的枯木沼澤，平時與普通的枯木無異，一旦開花，卻綻放出驚心動魄的美。曾經的枯木沼澤幾乎滿是枯木逢春，後來不知為何，大部分的枯木逢春在一夕之間化為真正的枯木，在無生息。雖然有一部分僥幸留存下來，卻因稀少而被人哄搶，最後幾乎徹底滅絕，距離人們最後一次發現枯木逢春至今，已有數百年的時間。

白玉無瑕憑借白家密布的生意與消息網，在不久之前得知了枯木逢春的消息，他敢肯定，他是第一個收到消息的人，而現在白父也找到了一株。歷來最後一個送禮，占壓軸二字的白父這一次提前把賀禮送了，這讓白玉無瑕很難不懷疑他的用心。

奇珍異寶之所以成為奇珍異寶，除了本身確實珍奇以外，更重要的是因為稀少。枯木逢春雖美，但也只有美這一個優點，白玉無瑕之所以會看上它，是因為它已經有幾百年的時間未曾出現在白荒這片土地上。這樣的東西，如果有兩份，並且都作為賀禮的話，最有價值與意義的，只能是第一份。

所以他有足夠的理由懷疑是白父截了他的胡。

若是他真的是以枯木逢春作為禮物，現在肯定得被氣個半死。

好在他早已放棄，換了一個更好的禮物。

自從三千年前那場天地大變以後，修真者窮盡一生歲月，所能看到的也不過天闌一界，更甚者，大多數人甚至連白荒都走不出，更何論中洲以外的地方。

而他送出的，是來自異世界的禮物，完全當得起‘獨一無二’這四個字。

白玉無瑕對白父微微頷首，回了一個淺淺的笑容，而後對素翎仙子道，“如果母親喜歡，我過後再去尋一株枯木逢春回來，讓您湊成一雙。而今日，只能讓你失望了，我沒有枯木逢春，要送的賀禮也不是它。”

素翎仙子聞言，頗有些驚訝，下意識轉頭去看了白父一眼。而白父同樣驚訝，視線落到白玉無瑕身上。

白玉無瑕並未在意白父的眼神，只見他擡手做了一個手勢，便有一束巨大的光芒從院落中間拔地而起，直沖雲霄，在空中投射出一副巨大的畫面，一個女子的身影出現在其中，伴隨著一道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hello屏幕前的觀眾們大家好，我是主播花花，這裏是錢多真煩惱土豪為慶祝素翎仙子芳辰特別定制的節目……”

對於突然出現的這一幕，院中賓客俱都覺得驚訝，而在凡人落座的那邊，更是不斷有驚呼聲響起，一聲接一聲。

凡人驚訝是因為從未見過，雖然知道修真者神通廣大，但是大多數人窮極一生也沒能見到修真者施展。而修真者驚訝是因為並未感受到靈力的波動，天空中的巨大光幕，靠水鏡也能做到，但是啟動水鏡需要催動靈力，但是他們並未感覺到。

不等眾人想出個所以然來，頭頂上空，女子清脆悅耳的聲音依舊，“在節目開始之前，獻上我的祝福，祝您仙福永享，壽與天齊！在線的3000觀眾們，來，刷一波祝福！”

眾人不明就裏，下一刻便見巨大的光幕上，飄過一行又一行的字。

“祝仙子青春永駐，容顏不老！”

“祝仙子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祝仙子笑口常開！”

“祝仙子萬事如意，心想事成！——陳熙敬上！”

“啊！姓陳的你好狡詐，不行我也要帶上名字再來一次！祝仙子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將無非敬上！”

“還有我，我也要帶名字！祝仙子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顧子欽敬上！”

眼看著節奏往逗比的方向發展，唐音果斷的禁了彈幕，屏幕上頓時又恢覆了一片清爽。

“聽聞仙子喜愛聽戲，這裏獻上六部電影，任憑仙子挑選。”

話音落下，只見巨大的屏幕上畫面一轉，女子的身形消失不見，變成了靜止的畫面，排列出六幅畫工精致卻又怪異的字畫，名字也甚是奇怪，你跳我跳，我與鬼魂不了緣、愛你一萬年、公主逃家日記、5cm，完全不知所謂。

每幅字畫下面，還有一小段文字，似是註解，然而看過之後不僅沒能明白，反而更加迷惑。

素翎仙子難掩驚訝，看向白玉無瑕，問道，“無暇，這是何物？”

白玉無瑕回道，“傳言有三千世界，但從三千年前起，世間再無一人得以離開天闌，去到別的世界。，母親，這是我送給你的三百歲壽辰賀禮，來自三千世界之一的異世界的祝福。”

話音落下，舉座皆驚。

三千年是什麽概念？

俗世裏的凡人，從出生至死亡，最多只是百年的時光，最古老的家族，亦不過幾百年的傳承。三千年，足夠江山易主，無數個王朝在其中新生而又覆滅，周而覆始。而對於修真者來說，三千年同樣是一段不短的時間。或者更準確的說，是對現在的修真者而言。

三千年前，起始於東海，席卷整個天闌的天地災變，持續百年之久。災變過後，天路斷絕，天地靈氣日益稀薄，時至今日，再無人度過九重雷劫得道成仙。

化神已是巔峰，不可逾越。無數強者困於此境，窮極一生也無法突破，只能坐化。

三千年前，修行是逆天而行，可到了如今，修行的盡頭被無盡的迷霧所籠罩，不能驅散亦無法穿越，看不到一絲希望。

然而現在卻有人送出了來自異世界的賀禮，如何讓人不驚訝。

漸漸有議論聲出現，從交頭接耳的細碎之言到毫不避諱討論，一時之間，喧嘩聲如浪潮般，一浪接一浪。

這時，那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再度響徹頭頂的天空。

“素翎仙子，若是您一時拿不定註意選什麽的話，不妨隨便選一個。這不是一道只有唯一選項的選擇題，而只是一道決定先後順序的選擇題。您需要的決定的，只是先看哪一個而已。”

當著這麽多人面的被點名，素翎仙人不僅沒有生氣，反而覺得有些好笑。對於她來說，上一次經歷這樣的情形，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個時候她是在等待命運的判決，而跟她一起的還有很多人。

“如若真如無暇所說，你我並非同一世界之人，你又如何能聽到我說的話？”她問道。話音方才落下，便見斜裏伸出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手掌在她面前攤開，手心擺放著一枚瑩白如玉的符石，自頂端投射出一束光線，在空中投射出一副畫面，正是空中巨幕的縮小版。

“用這個，母親，這樣她便能聽見。”

素翎仙子伸手接過符石，白玉無瑕便俯下身去，給她簡單講解了一遍如何使用客戶端。整個過程中，他頂著後方來自父親的可怕目光，始終面不改色神情自若。

待他說完之後，便見素翎仙子將白玉符石把玩於手中，“當真有趣得很。”說罷，便按照白玉無瑕剛才所交，按下虛擬錄音按鈕，“既然只是先後順序的問題，選與不選並無區別，那就第一個吧，小姑娘，期待你給我帶來的，來自異世界的戲曲。”

說罷，點擊發送。

片刻後，那邊也回了一段話。

“雖然叫法問題影響不了什麽，但我還是想糾正一下，對您來說這是唱戲，但是我們這邊叫法是電影，是一門有無數人為其狂熱，追逐並奉獻一生的藝術。而這並未非為我所有，我只是讓您看到它，僅此而已。”

“好了，不多說了，電影開始了。這是您兒子送給您的芳辰賀禮，希望您會喜歡。”

之後天空中的巨幕上，畫面再度轉變，看起來更為奇怪了。好在那個小姑娘頗為貼心，在巨幕下方附上了註解，字跡方正幹凈，且大小幾乎完全相同，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這份體貼一直持續到一出戲唱完，期間有一部分無法用文字簡單進行說明的，她會直接開口解說，並且說話的時機把握得很好。

在明光城住了幾十年，這裏所有的戲班素翎仙子都光顧過，所有的戲都看過最少兩遍以上，從一開始的興趣勃勃到後來的興致缺缺，不是因為她不喜歡了，而是開始變得挑剔了。

再是山珍海味也有吃膩的一天。

同理，再精彩的戲也會有審美疲憊的一天。

特別是素翎仙子記性非常的好，到後來，她已經能清楚的記得所有戲的內容，唱戲人的唱腔與動作，方寸之間的舞臺，相同的內容，看上幾十年，任何人都會覺得膩味。

看完之後，在場的眾人基本都信了這真的是異世界。因為有的東西靠想象能夠編造出來，但是有的東西，卻無法憑空捏造，且毫無破綻。

比如歷史，比如文化，比如語言，等等。

不過讓她有些疑惑的事是，“這真的是在唱戲嗎？”

她見過的唱戲班子，無論班底如何，終究都是困在方寸戲臺之上，區別只在於唱戲的功夫，與戲臺搭建的好壞。

而方才看到這個，按那個小姑娘的說法，其本質與戲曲是相似相通的，但是看起來分明就是真實的。

其實不止是她，在場的很多人也有這種想法。不過由於沒有客戶端，只能以游客身份觀看，發言數量有限制，所以基本都是現場討論。

素翎仙子將消息發送過去之後，那邊很快就回覆了。

“仙子，在歷史上的確有過這麽一艘游輪撞上冰山，而這個故事是在此基礎上誕生出來的，您看起來覺得像是真實發生的事，這很正常，畢竟就是由人來扮演的，這跟唱戲其實是相通的，只是電影把舞臺放得更寬，表現的形式也發生了改變……呃好吧，我其實是個門外漢，並不是很懂這方面的知識，實在編不下去了_(:3)∠)_您要是感興趣的話，我可以給您找來相關的書籍。”

“小姑娘倒是坦率。”素翎仙子見此，不由笑道。

一旁的白玉無瑕亦忍不住彎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來，附和道，“她素來如此。”

素翎仙子聞言，頗有兩分驚訝的看了白玉無瑕一眼。後者微怔，很快又恢覆一貫的表情。

素翎仙子若有所思的轉過頭去，繼續給那邊發送消息，“我倒是當真有兩分興趣，只是不知，你要如何把東西給我。”

若只是距離的問題倒不足為慮，畢竟再遙遠，終究有到達的一天。可她們根本就不是在同一個世界，沒有路，就不存在距離的問題，而連距離都沒有，又如何到達？

那邊過了片刻又回了消息過來，以試探的語氣，“不如我逐字逐句的給您念？”

素翎仙子有些好笑的回道，“如此未免太過麻煩你了。”

然後就見那邊很快回覆，“哈哈哈，跟您說笑的，我這邊可以掃描做成一個pdf文檔直接傳過去，您就可以直接翻看了。說起這個，我就想起了之前不久發生的事，有個人一個字一個字給我念了一個名為《佳人有約》的話本故事，雖然聲音很好聽，但是我還是忍不住想笑。”

素翎仙子聞言，忍不住笑了出來，因為她看過這個話本，並且還記得內容，那些內容若是逐字逐句的念出來，當真有些難度。

她正想回覆消息，只見斜裏伸來一只手，是白玉無瑕，他將客戶端拿了過去，回覆道，“花花，你還記得十七他總是不開心嗎？”

一朵小紅花：“土豪你聽我說，這完全是個誤會，我說的不是你，真的！”

白玉無瑕：“……我近日裏正好有事要找奉賢前輩，剛好可以與他談談某些事。”

一朵小紅花：“土豪，說好的做彼此的天使呢，你為什麽要互相傷害？我剛被扒了馬甲心裏正難過呢，你又來戳我傷疤，這樣真的好嗎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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